的葉子,把四周房間都映綠了。緬桂盛開的時候,房東(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寡婦)就和她的一個養女,搭了梯子上去摘,每天要摘下來好些,拿到花市上去賣。她大概是怕房客們亂摘她的花,時常給各家送去一些。有時送來一個七寸盤子,裡面擺得滿滿的緬桂花!帶著雨珠的緬桂花使我的心軟軟的,不是懷人,不是思鄉。
雨,有時是會引起人一點淡淡的鄉愁的。李商隱的《夜雨寄北》是為許多久客的游子而寫的。我有一天在積雨少住的早晨和德熙從聯大新校捨到蓮花池去。看了池裡的滿池清水,看了作比丘尼裝的陳圓圓的石像(傳說陳圓圓隨吳三桂到雲南後出家,暮年投蓮花池而死),雨又下起來了。蓮花池邊有一條小街,有一個小酒店,我們走進去,要了一碟豬頭肉,半市斤酒(裝在上了綠釉的土磁杯裡),坐了下來。雨下大了。酒店有幾只雞,都把腦袋反插在翅膀下面,一只腳著地,一動也不動地在檐下站著。酒店院子裡有一架大木香花。 昆明木香花很多。有的小河沿岸都是木香。但是這樣大的木香卻不多見。一棵木香,爬在架上,把院子遮得嚴嚴的。密匝匝的細碎的綠葉,數不清的半開的白花和飽漲的花骨朵,都被雨水淋得濕透了。我們走不了,就這樣一直坐到午後。四十年後,我還忘不了那天的情味,寫了一首詩:蓮花池外少行人,野店苔痕一寸深。
濁酒一杯天過午,
木香花濕雨沉沉。
我想念昆明的雨。
一九八四年五月十九日
[作家簡介] 汪曾祺,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,是真正在作品中體現了人生與人生態度的一位。1920年生,江蘇高郵人,肄業於西南聯大中文系。解放前當過中學教員,歷史博物館職員,解放後長期擔任編輯工作,後在一個京劇團任編劇,在此期間曾參與創作樣板戲《沙家浜》的劇本。1940年發表第一篇作品,1947年曾出版過短篇小說集《邂逅集》,1963年出版《羊捨的夜晚》,文革後出版《汪曾祺小說選》、《晚飯花集》等。創作以散文、小說居多,八十年代之後,文學不再承載太多的政治功能,讀者開始更注重作品的審美性,汪曾祺的作品開始受到人們的重視,八十年代中期,他的《受戒》、《大淖紀事》更被視為是“文化尋根文學”的一部分。(宇慧撰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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