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過。”行者道:“我等容易,只是師父難哩。”三藏道:“徒弟啊,這河有多麼 寬麼?”八戒道:“約摸有十來裡寬。”三藏道:“你三個計較,著那個馱我過 去罷。”行者道:“八戒馱得。”八戒道:“不好馱。若是馱著騰雲,三尺也不 能離地。常言道,背凡人重若丘山。若是馱著負水,轉連我墜下水去了。” 師徒們在河邊,正都商議,只見那上溜頭,有一人棹下一只小船兒來。唐僧 喜道:“徒弟,有船來了。叫他渡我們過去。”沙僧厲聲高叫道:“棹船的,來 渡人,來渡人!”船上人道:“我不是渡船,如何渡人?”沙僧道:“天上人間, 方便第一。你雖不是渡船,我們也不是常來打攪你的。我等是東土欽差取經的佛 子,你可方便方便,渡我們過去,謝你。”那人聞言,卻把船兒棹近岸邊,扶著 槳道:“師父啊,我這船小,你們人多,怎能全渡?”三藏近前看了,那船兒原 來是一段木頭刻的,中間只有一個艙口,只好坐下兩個人。三藏道:“怎生是好?” 沙僧道:“這般啊,兩遭兒渡罷。”八戒就使心術,要躲懶討乖,道:“悟淨, 你與大哥在這邊看著行李馬匹,等我保師父先過去,卻再來渡馬。教大哥跳過去 罷。”行者點頭道:“你說的是。” 那呆子扶著唐僧,那梢公撐開船,舉棹沖流,一直而去。方才行到中間,只 聽得一聲響亮,卷浪翻波,遮天迷目。那陣狂風十分利害!好風── 當空一片炮雲起,中溜千層黑浪高。兩岸飛沙迷日色,四邊樹倒振天號。 翻江攪海龍神怕,播土揚塵花木凋。呼呼響若春雷吼,陣陣凶如餓虎哮。 蟹鱉魚蝦朝上拜,飛禽走獸失窩巢。五湖船戶皆遭難,四海人家命不牢。 溪內漁翁難把鉤,河間梢子怎撐篙?揭瓦翻磚房屋倒,驚天動地泰山搖。 這陣風,原來就是那棹船人弄的,他本是黑水河中怪物。眼看著那唐僧與豬 八戒,連船兒淬在水裡,無影無形,不知攝了那方去也。 這岸上,沙僧與行者心慌道:“怎麼好?老師父步步逢災,才脫了魔障,幸 得這一路平安,又遇著黑水迍邅!”沙僧道:“莫是翻了船,我們往下溜頭找尋 去。”行者道:“不是翻船。若翻船,八戒會水,他必然保師父負水而出。我才 見那個棹船的有些不正氣,想必就是這厮弄風,把師父拖下水去了。”沙僧聞言 道:“哥哥何不早說,你看著馬與行李,等我下水找尋去來。”行者道:“這水 色不正,恐你不能去。”沙僧道:“這水比我那流沙河如何?去得,去得!” 好和尚,脫了褊衫,札抹了手腳,輪著降妖寶杖,“撲”的一聲,分開水路, 鑽入波中,大踏步行將進去。正走處,只聽得有人言語。沙僧閃在旁邊,偷睛觀 看,那壁廂有一座亭台,台門外橫封了八個大字,乃是“衡陽峪黑水河神府”。 又聽得那怪物坐在上面道:“一向辛苦,今日方能得物。這和尚乃十世修行的好 人,但得吃他一塊肉,便做長生不老人。我為他也等夠多時,今朝卻不負我志。” 教:“小的們!快把鐵籠抬出來,將這兩個和尚囫囵蒸熟,具柬去請二舅爺來, 與他暖壽。”沙僧聞言,按不住心頭火起,掣寶杖,將門亂打,口中罵道:“那 潑物,快送我唐僧師父與八戒師兄出來!”唬得那門內妖邪,急跑去報:“禍事 了!”老怪問:“甚麼禍事?”小妖道:“外面有一個晦氣色臉的和尚,打著前 門罵,要人哩!”那怪聞言,即喚取披掛。小妖抬出披掛,老妖結束整齊,手提 一根竹節鋼鞭,走出門來,真個是凶頑毒像。但見── 方面圜睛霞彩亮,卷唇巨口血盆紅。幾根鐵線稀髯擺,兩鬓朱砂亂發蓬。 形似顯靈真太歲,貌如發怒狠雷公。身披鐵甲團花燦,頭戴金盔嵌寶濃。 竹節鋼鞭提手內,行時滾滾拽狂風。生來本是波中物,脫去原流變化凶。 要問妖邪真姓字,前身喚做小鼍龍。 那怪喝道:“是甚人在此打我門哩!”沙僧道:“我把你個無知的潑怪!你 怎麼弄玄虛,變作梢公,架船將我師父攝來?快早送還,饒你性命!”那怪呵呵 笑道:“這和尚不知死活!你師父是我拿了,如今要蒸熟了請人哩!你上來,與 我見個雌雄!三合敵得我啊,還你師父;如三合敵不得,連你一發都蒸吃了,休 想西天去也!”沙僧聞言大怒,輪寶杖,劈頭就打。那怪舉鋼鞭,急架相迎。兩 個在水底下,這場好殺── 降妖杖,竹節鞭,二人怒發各爭先。一個是黑水河中千載怪,一個是靈霄殿 外舊時仙。那個因貪三藏肉中吃,這個為保唐僧命可憐。都來水底相爭斗,各要 功成兩不然。殺得蝦魚對對搖頭躲,蟹鱉雙雙縮首潛。只聽水府群妖齊擂鼓,門 前眾怪亂爭喧。好個沙門真悟淨,單身獨力展威權!躍浪翻波無勝敗,鞭迎杖架 兩牽連。算來只為唐和尚,欲取真經拜佛天。 他二人戰經三十回合,不見高低。沙僧暗想道:“這怪物是我的對手,枉自 不能取勝,且引他出去,教師兄打他。”這沙僧虛丟了個架子,拖著寶杖就走。 那妖精更不趕來,道:“你去罷,我不與你斗了,我且具柬帖兒去請客哩。” 沙僧氣呼呼跳出水來,見了行者道:“哥哥,這怪物無禮。”行者問:“你 下去許多時才出來,端的是甚妖邪?可曾尋見師父?”沙僧道:“他這裡邊,有 一座亭台,台門外橫書八個大字,喚做‘衡陽峪黑水河神府’。我閃在旁邊,聽 著他在裡面說話,教小的們刷洗鐵籠,待要把師父與八戒蒸熟了,去請他舅爺來 暖壽。是我發起怒來,就去打門。那怪物提一條竹節鋼鞭走出來,與我斗了這半 日,約有三十合,不分勝負。我卻使個佯輸法,要引他出來,著你助陣。那怪物 乖得緊,他不來趕我,只要回去具柬請客,我才上來了。”行者道:“不知是個 甚麼妖邪?”沙僧道:“那模樣像一個大鱉;不然,便是個鼍龍也。”行者道: “不知那個是他舅爺?”說不了,只見那下灣裡走出一個老人,遠遠的跪下叫: “大聖,黑水河河神叩頭。”行者道:“你莫是那棹船的妖邪,又來騙我麼?” 那老人磕頭滴淚道:“大聖,我不是妖邪,我是這河內真神。那妖精舊年五月間, 從西洋海趁大潮來於此處,就與小神交斗。奈我年邁身衰,敵他不過,把我坐的 那衡陽峪黑水河神府,就占奪去住了,又傷了我許多水族。我卻沒奈何,徑往海 內告他。原來西海龍王是他的母舅,不准我的狀子,教我讓與他住。我欲啟奏上 天,奈何神微職小,不能得見玉帝。今聞得大聖到此,特來參拜投生,萬望大聖 與我出力報冤!”行者聞言道:“這等說,四海龍王都該有罪。他如今攝了我師 父與師弟,揚言要蒸熟了,去請他舅爺暖壽,我正要拿他,幸得你來報信。這等 啊,你陪著沙僧在此看守,等我去海中,先把那龍王捉來,教他擒此怪物。”河 神道:“深感大聖大恩!” 行者即駕雲,徑至西洋大海,按筋斗,捻了避水訣,分開波浪。正然走處, 撞見一個黑魚精棒著一個渾金的請書匣兒,從下流頭似箭如梭鑽將上來,被行者 撲個滿面,掣鐵棒分頂一下,可憐就打得腦漿迸出,腮骨查開,嗗都的一聲飄 出水面。他卻揭開匣兒看處,裡邊有一張簡帖,上寫著── 愚甥鼍潔,頓首百拜,啟上二舅爺敖老大人台下:向承佳惠,感感。今因獲 得二物,乃東土僧人,實為世間之罕物。甥不敢自用。因念舅爺聖誕在迩,特設 菲筵,預祝千壽。萬望車駕速臨是荷! 行者笑道:“這厮卻把供狀先遞與老孫也!”正才袖了帖子,往前再行。早 有一個探海的夜叉望見行者,急抽身撞上水晶宮報大王:“齊天大聖孫爺爺來了!” 那龍王敖順即領眾水族出宮迎接道:“大聖,請入小宮少座,獻茶。”行者道: “我還不曾吃你的茶,你倒先吃了我的酒也!”龍王笑道:“大聖一向皈依佛門, 不動葷酒,卻幾時請我吃酒來?”行者道:“你便不曾去吃酒,只是惹下一個吃 酒的罪名了。”敖順大驚道:“小龍為何有罪?”行者袖中取出簡帖兒,遞與龍 王。龍王見了,魂飛魄散,慌忙跪下叩頭道:“大聖恕罪!那厮是捨妹第九個兒 子。因妹夫錯行了風雨,刻減了雨數,被天曹降旨,著人曹官魏征丞相夢裡斬了。 捨妹無處安身,是小龍帶他到此,恩養成人。前年不幸,捨妹疾故,惟他無方居 住,我著他在黑水河養性修真,不期他作此惡孽,小龍即差人去擒他來也。”行 者道:“你令妹共有幾個賢郎?都在那裡作怪?”龍王道:“捨妹有九個兒子。 那八個都是好的。第一個小黃龍,見居淮渎;第二個小骊龍,見住濟渎;第三個 青背龍,占了江渎;第四個赤髯龍,鎮守河渎;第五個徒勞龍,與佛祖司鐘;第 六個穩獸龍,與神宮鎮脊;第七個敬仲龍,與玉帝守擎天華表;第八個蜃龍,在 大家兄處砥據太岳。此乃第九個鼍龍,因年幼無甚執事,自舊年才著他居黑水河 養性,待成名,別遷調用,誰知他不遵吾旨,沖撞大聖也。”行者聞言笑道: “你妹妹有幾個妹丈?”敖順道:“只嫁得一個妹丈,乃泾河龍王。向年已此被 斬,捨妹孀居於此,前年疾故了。”行者道:“一夫一妻,如何生這幾個雜種?” 敖順道:“此正謂龍生九種,九種各別。”行者道:“我才心中煩惱,欲將簡帖 為證,上奏天庭,問你個通同作怪,搶奪人口之罪。據你所言,是那厮不遵教誨, 我且饒你這次:一則是看你昆玉分上,二來只該怪那厮年幼無知,你也不甚知情。 你快差人擒來,救我師父!再作區處。”敖順即喚太子摩昂:“快點五百蝦魚壯 兵,將小鼍捉來問罪!”一壁廂安排酒席,與大聖陪禮。行者道:“龍王再勿多 心,既講開饒了你便罷,又何須辦酒?我今須與你令郎同回:一則老師父遭愆, 二則我師弟盼望。”那老龍苦留不住,又見龍女捧茶來獻。行者立飲他一盞香茶, 別了老龍,隨與摩昂領兵,離了西海。早到黑水河中,行者道:“賢太子,好生 捉怪,我上岸去也。”摩昂道:“大聖寬心,小龍子將他拿上來先見了大聖,懲 治了他罪名,把師父送上來,才敢帶回海內,見我家父。”行者欣然相別,捏了 避水訣,跳出波津,徑到了東邊崖上。沙僧與那河神迎著道:“師兄,你去時從 空而去,怎麼回來卻自河內而回?”行者把那打死魚精,得簡帖,見龍王,與太 子同領兵來之事,備陳了一遍。沙僧十分歡喜,都立在岸邊,候接師父不題。 卻說那摩昂太子著介士先到他水府門前,報與妖怪道:“西海老龍王太子摩 昂來也。”那怪正坐,忽聞摩昂來,心中疑惑道:“我差黑魚精投簡帖拜請二舅 爺,這早晚不見回話,怎麼舅爺不來,卻是表兄來耶?”正說間,只見那巡河的 小怪又來報:“大王,河內有一枝兵,屯於水府之西,旗號上書著‘西海儲君摩 昂小帥’。”妖怪道:“這表兄卻也狂妄:想是舅爺不得來,命他來赴宴;既是 赴宴,如何又領兵勞士?咳!但恐其間有故。”教:“小的們,將我的披掛鋼鞭 伺候,恐一時變暴,待我且出去迎他,看是何如。”眾妖領命,一個個擦掌摩拳 准備。這鼍龍出得門來,真個見一枝海兵紥營在右,只見── 征旗飄繡帶,畫戟列明霞。寶劍凝光彩,長槍纓繞花。 弓彎如月小,箭插似狼牙。大刀光燦燦,短棍硬沙沙。 鯨鳌並蛤蚌,蟹鱉共魚蝦。大小齊齊擺,干戈似密麻。 不是元戎令,誰敢亂爬蹅! 鼍怪見了,徑至那營門前厲聲高叫:“大表兄,小弟在此拱候,有請。”有 一個巡營的螺螺急至中軍帳:“報千歲殿下,外有鼍龍叫請哩。”太子按一按頂 上金盔,束一束腰間寶帶,手提一根三稜簡,拽開步,跑出營去道:“你來請我 怎麼?”鼍龍進禮道:“小弟今早有簡帖拜請舅爺,想是舅爺見棄,著表兄來的, 兄長既來赴席,如何又勞師動眾?不入水府,紥營在此,又貫甲提兵,何也?” 太子道:“你請舅爺做甚?”妖怪道:“小弟一向蒙恩賜居於此,久別尊顏,未 得孝順。昨日捉得一個東土僧人,我聞他是十世修行的元體,人吃了他,可以延 壽,欲請舅爺看過,上鐵籠蒸熟,與舅爺暖壽哩。”太子喝道:“你這厮十分懵 懂!你道僧人是誰?”妖怪道:“他是唐朝來的僧人,往西天取經的上一页 [1] [2] [3] 下一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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