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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找不到水煮東北這本書

 推 薦 文 章
更新時間:2022-05-18
是介紹東北人的書
 
東北大醬
四月二十八,廟會的最後一天,東北城鎮鄉村家家戶戶的主婦幾乎都忙著制作一種家制的大醬,名曰“下醬”。選擇這一天,不僅是借助那個“八”字的諧音“發”,但不取其俗氣且帶有銅臭味兒的那個“發”,好讓那些擱到了時候的醬塊兒順利“發酵”,更主要的還是節氣使然——端午左右,雨季之前,東北最美好的季節來到了,穩中有升的溫度才能保證大醬裡的毛霉菌正常而快速地發酵。
相傳,下醬的傳統起源於滿族人。就像火鍋的吃法一樣流傳下來,經久不衰。至今,滿族人依然下正宗的“盤醬”,即在煮醬豆之前先將黃豆炒熟,其余做法與普通大醬沒有太大出入。由於東北地區的氣溫常年較低,不利於細菌繁殖,因而人們有生吃蔬菜的習慣,用茄子、芹菜、亦或海帶蘸醬均不足為奇。各家的餐桌上更是少不了一大盤應時應季的“蘸醬菜”。那些青菜鮮拂誘人,青翠欲滴,用它蘸上青花小碟中金黃濃香的大醬,既開胃又可口,能吃下一碗飯的,至少還得再來一碗。
東北人嗜醬如命。從前生活水平不高,青菜小蔥蘸醬權當主菜。而今一日三餐即使七碟八碗俱齊,煎炒烹炸少得,甚至東北的大炖菜少得,卻少不了一碟鹹香適口的大醬。
我的父母都是南方人,但他們已經在東北生活了四十幾年,早已入鄉隨俗,惟獨下醬這一點例外。或許是家中沒有老輩人傳承,或許是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使然,我們家基本不吃生的蔬菜,並且從來不下醬。我記得母親曾經試著下過一回,那也僅僅是一次嘗試,很不成功。那看似簡單的下醬過程,實在是有很多技巧和秘訣可言。那裡面既有代代相傳的因素,又有自我理解與適當發揮的因素,同樣是炒豆、煮豆、絞豆、做醬塊兒、封醬塊兒,直到四月二十八那天的正式下醬,這一系列的具體操作過程中,溫度、濕度、力度的掌握,井水與自來水的選用,碘鹽與不加碘鹽的區別,鹽和水的比例等等,都要把握得恰倒好處,處理得一絲不苟。待到上述一系列工作逐一完成,頭一兩個月裡,還得需要一位有耐心的專人,每天至少一次坐在醬缸旁“打爬”、“撇沫兒”,這個任務同樣艱巨,不可忽視。至於雨天給醬缸蓋蓋兒,晴天撤蓋兒,就不屬於有難度的技術類活兒計了。
在北方,菜園門口、庭院南邊的朝陽地帶,以及樓房的陽台內,都常年放置一口大小不一的醬缸。三久天也不必挪動,醬缸當然不會上凍。而衡量這家主婦合格與否的重要標准,就是品嘗她“親手”下的大醬、腌的鹹菜和做的斗包兒。尤其是品嘗她家發透了的生醬的味道。民間有種說法:大戶人家的醬一定好吃。更為准確地講,是家中人口多,環境相對窩囊,不太干淨利落的主婦下的大醬更香一些。聽起來似乎有悖常理,但很多事起初就是這麼奇妙,待到後來就變得順理成章了。雖然我們家不下醬,卻總斷不了大醬可供調味兒。鄰裡們每每總在自家的大醬剛剛發好的時候,就誠心誠意地邀我們去刀醬,又很合適宜地誇耀自己家的大醬如何地好吃,那口氣和神情,並不亞於誇獎自己家的孩子。而我和弟弟常常是在拿著空碗出門前先商量妥去哪家,因為討醬吃也有學問:一定要把每個邀我們去刀醬的人家都走遍,並且還得有規律地輪上幾遍,不論那家的大醬味道怎樣,吃多吃少倒在其次。這樣,每家都會認為自己家的大醬不錯。看看,去收不是自己種的莊稼,雖然事先省了力氣,卻得大大動些腦筋才行。
都知道山東人引以為榮、與之豪爽之氣一脈相承的“煎餅卷大蔥大醬(此醬定然與東北大醬有區別)。在東北,就因地而易,換成了“大楂子”就大蔥蘸大醬了。與玉米面相比,玉米楂更能體現東北人的粗線條,更能顯示其粗犷的個性。一大鍋挾著雲豆香氣的大楂子,上面浮著魚泡般的鹹鴨蛋,在配上飯桌上一大堆翠綠可人的時鮮青菜,最不能少的,是那盤剛剛出勺、香氣四溢的雞蛋醬。這樣的場面你是不是邁不開步了?當然,好客的主人更會熱情邀你入坐。無須什麼山珍海味,甚至沒有炒菜,你卻覺得這樣的吃法很新穎很對路,與東北的環境和人文很相配很和爐。有些像阿成先生說的殺豬菜的吃法——很開牙很土匪的那種。
記得上小學的時候,有一個陰雨天的黃昏,老師派我去班上那對孿生姐妹家通知一件要緊的事。我費了很大周折才輾轉找到她們家。正趕上她倆在吃晚飯——大楂子拌大醬,連棵青菜也沒有。可是,她倆竟然吃得那麼起勁兒,一碗接一碗,本來我就分不太清楚她倆誰是誰,這下搞得我更是看花了眼,居然忘了剛在家裡吃過晚飯,不自覺地隨著她倆面前那個越來越空的醬盤子變得饑腸起來。回家後馬上說給父母聽,還要去鄰家討一碗大醬回來試試,看自己像她倆那樣只拿大醬當菜,能吃下幾碗大楂子。母親笑我是吃多了炒菜,起膩了,就像幾歲時拿蛋糕跟別的孩子換大餅子一樣可笑。父親則很形象地學著地道的東北人家的做菜程序:先去菜園裡摘菜,洗淨後再刀上一小碟大醬,根本不見動大勺就喊開飯。他們的話我定然沒聽進去多少,不然,至今回想起那個黃昏的情景,依然如同印在腦際那般深刻。
別看我家不下醬,可是我確實很喜歡吃大醬,特別是我親手做的用瘦肉和紅辣椒炸出來的熟醬。在外面上學時,每次離家,都要帶走滿滿一大罐子,那也吃不到放假。因為在食堂吃飯,同學們你一勺、他一勺地“幫忙”,進度就快得驚人。到了三十多歲去京城學習,還少不了帶上一瓶自制的辣醬。一到飯時,必得將它擺上餐桌,就著食堂不甚可口的菜下飯。有幾個男生吃得多了,便有些不好意思,問這醬的名字,打算照著買。當他們得知這是我自己做的時,還以為我騙他們呢!我還因此結交了不少文友。印象最深的要數那位初次見面就很大方地吃我辣醬的武漢學姐。那次晚飯,我倆都去晚了,恰巧坐同一張餐桌。她贊不絕口地吃下三小勺後,給了個很中肯的評價:這樣的醬吃著太香,很容易上瘾。正是這罐極其普通的辣醬,奠定了我與她日益深厚的友誼。
東北大醬是相當當的調味品。用它可以做醬茄子、醬豆角,還可以炒菜乃至蘸餃子。所以,由東北遷到南方工作和生活的人,回到故鄉時,最喜歡吃自己家剛從醬缸裡舀出來的大醬——那久違的、原汁原味兒醬香,讓超市裡林林種種的老干媽、阿香婆們相形見绌。游子們帶走的東西裡,當然少不了大醬。更有甚者,坐飛機都不怕超重,用便於攜帶的塑料桶十斤二十金地滿滿裝上,翱翔於藍天。由此可見他們對大醬的獨鐘之情。
每逢飯時,隨意穿行於東北的尋常街巷,炸醬的香味兒不時飄來,縷縷不絕。在日益崇尚返樸歸真的今天,蘸醬菜越來越博得人們的青睐。我在此引用幾年未回國的同學的哥哥的一句話作為結束語:家鄉的變化可真大,人的變化也很大,沒變的就只是媽媽下的大醬了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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